幽默不等同樂觀——難道你沒有遇過樂觀卻沒有幽默感的人嗎?
燦爛笑容背後總是藏着無盡黑暗,他們拼命地笑,渴飲着快樂,笑得令人哀傷。
人們會馬上指着小丑嘴角旁的那兩道傷疤,用它來比擬自己——彷彿他們酷愛這強顏歡笑的樣子,覺得是可以炫耀的東西——這有夠奇怪,因為意味着他們沒有渴望快樂(甚至帶着敵意),只是渴望討厭,渴望捧着這張由它親自撕破的假面,來證明世界的虛華也不過如此,如此地討厭,而他愛那傷疤劃破了它。
這樣,這種人就不是前述的那種人,因為他們鍾於撕破快樂的虛假,否定快樂的真誠。兩種人同樣在裝出笑容,卻甚少人洞察出他們的分歧,紛紛歸類為同一種人,這也算是悲哀。一邊是拼命地喜悲,另一邊是拼命地悲喜,有這麼難區別嗎?
或許,人們已遺憾了樂觀與悲觀並存的可能,價值判決總是單向,為了泯滅其雙重。融和樂觀主義者的最壞打算和悲觀主義者的最大期望,對於雙重性薄弱的人來說是夏蟲語冰。這類人的共同特徵是過早地已將內在的對立統一了——種種矛盾只來自外部世界,絕不是確立無比的自我——於是他們便將目光放在如何摧毀世界的雙重性,試圖他人削平強行地統一。
可是,沒有雙重就沒有幽默。在統一的世界,所有人只會掛着紅領巾的呲笑,露出三十二隻美式的亮白整齊牙齒。我們見證愈來愈多人習得這一種笑容,被牙骹綁架了,而且回不了去。由於燦爛笑容本身已構成了無盡黑暗,背後就只有空洞,連憂傷也被他們統一掉了。甚麼東西都可以大笑一餐,但他們就是丁點幽默感也沒有。
更何況是雙重幽默?赫拉巴爾詩意地形容兩種看似截然不同的幽默:拉伯雷式的笑和赫拉克利特的哭。我加上這個注腳:拉伯雷用巨人的尿淹浸巴黎每一個角落,赫拉克利特用糞塗抹了自己的各種死亡。
作者